昨天,吉卜力公司在东京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举行了导演高畑勋的告别式,生前好友宫崎骏现场念追悼文时泪流不止:“我一直忘不了55年前喊我的阿朴……”
今年4月5日,创作了《萤火虫之墓》、《百变狸猫》、《辉夜姬物语》等动画作品的日本动画大师高畑勋因肺癌逝世,享年82岁。
宫崎骏私下喊高畑勋叫阿朴(Paku-san),原因是好友很爱吃面包,常看到对方大口吃面包、一边工作,因此从日文拟声词中取昵称阿朴。
以下是宫崎骏致辞全文:
他的外号是Paku-san,有一部分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大概因为他早上很难起床吧,在东映动画工作的时候也是,每天上班都是急匆匆跑去,打卡之后“PakuPaku”吃面包,直接对着水龙头喝水,然后就有了Paku-san这个爱称。
虽然不是追悼文的形式,但是请允许我读出我所写的内容。
我还以为Paku-san能活到95岁。那个Paku-san去世了,我觉得自己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九年前,我接到我们主治医生的电话,说:“如果你们是朋友,请劝高畑导演戒烟吧。”他说的很认真,让人害怕。
迫于主治医生的压力,我和铃木(铃木敏夫)还有Paku-san坐下来谈话,那是我们第一次一本正经严肃的谈话。我说:“Paku-san别再吸烟了。”铃木说:“为了工作戒烟吧。”我本以为他会辩解,或者极力反对,但是Paku-san却老老实实低下头说:“谢谢你们!我会戒烟。”然后Paku-san真的就戒烟了。我还故意到Paku-san身边去吸烟,他说:“我觉得味道不错,但是完全不想再吸烟了。”所以我是真的觉得,他应该能活到95岁。
年,Paku-san27岁,我22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的那天,我至今还记得。在黄昏的巴士站,我在等去练马的车,雨刚刚停,一个青年穿过地上的水洼向我走过来。
“你是要去濑川拓男那边吧。”我看到青年沉稳睿智的面孔,那就是我和高畑勋,也就是Paku-san相遇的瞬间。明明已经是55年前的事,怎么还会记得那么清楚?至今我还常想起那时候的Paku-san。
濑川拓男是人形剧团“太郎座”的主创者,我负责请他到职场演讲。第二次见Paku-san是在我成为东映动画劳动组合职员的时候。他是副委员长,我是书记长,紧张到要命的日子开始了。
我们住在组合事务所的活动房屋,我和Paku-san谈梦想,谈所有一切,也有关于作品的,我们对于工作并不满足,希望有更有发展和值得骄傲的工作,该做什么呢?
不好意思……(哽咽)
Paku-san很有文化素养,能遇到这样难得的人我很高兴。那时候,我还是大冢康生班的新人,能同时认识大冢康生和Paku-san非常幸运。是大冢康生教会我动画多有趣。有一天,大冢康生给我看了一份陌生的文件,偷偷摸摸地。
(再度停顿,哽咽)
那是大冢康生写给公司的,关于担任长篇电影作画导演,高畑勋担任演出家的申请书,当时东映动画公司把“导演”都叫做“演出家”。
Paku-san与大冢康生的组合,让我有种迎来曙光的兴奋感。
然后那一天终于来了,长篇漫画第十部作品《太阳王子霍尔斯的大冒险》决定由大冢康生与高畑勋合作。那天晚上,大冢康生把我叫到他家,在公司附近租房住的Paku-san也来了。
大冢康生正坐在矮饭桌旁,Paku-san就像在组合事务所一样,很快就躺在榻榻米上了,我也跟着躺下了。(大冢康生的)夫人来送茶水时,我慌忙起来,Paku-san就直接躺在地上没动,打招呼说:“你好。”
Paku-san很受女职员欢迎,原因之一大概就是他不太讲规矩吧,据他本人说是因为股关节不太好。大冢康生说:“这种长篇电影的机会实在难得,有很多困难,制作期间长,能预想到有很多问题,但是做好心理准备吧。”比起“意见统一”,那更像是一场“反叛”宣言一样的秘密会谈,我本身就没有反对意见。因为我连原画都算不上,最多只能说是一个新人动画作家。
我想大冢康生与Paku-san更理解事情的重大,尽管开始势头不错,但是第10部长篇作品的制作却迟迟难以推进,工作人员对于新方向不熟练,工作进度越来越推迟,最终全公司都被拖入泥潭。
Paku-san的坚韧是超乎常人的。不管公司的大人物哀求还是威胁,大冢康生也依然固执地坚持自己。我在夏天没空调的时候也会加班,在很大的纸上画背景原图。尽管公司和劳动组合有过不允许加班的协定,但无所谓。不用打卡也没事,我因为这个项目而掌握了工作的技巧。
看过初号后,我无法行动。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惊愕。我知道由于公司的压力,迷路森林的戏份能不能删闹出骚动。后来因为Paku-san坚持与公司方面交涉,最终变成从镜头数量到每个镜头的作画张数,甚至必要的制作天数都被做了约束。
理所当然每次不能遵守约定时,Paku-san就要写检讨书,不知道Paku-san究竟写了多少次检讨书。我手头也有很多工作,没有闲暇去顾及Paku-san的艰苦奋斗。大冢康生也忍耐着公司方面的软硬兼施,努力面对当前的工作。
初号是我第一次看迷路森林希尔达的画面,作画的是大前辈森康二,那表现力简直太强了,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画作,怎么会如此优美,我第一次知道,这就是Paku-san想要表达的。Paku-san的工作完成了,森康二也是,前所未有的工作完成了,大冢康生和我也付出了努力。
在《太阳王子霍尔斯的大冒险》上映三十多年的年,Paku-san提案召集《太阳王子》的相关人士。当时的公司负责人、重要人物们、夹在公司与现场痛苦的中间管理层们、制作推进人、作画工作人员、负责背景和彩色的女性们、技术专家、摄影、录音还有编辑等各位工作人员都聚在一起,还有如今已经没有了的复印机职场的人,那些面孔让人怀念。大家都说那时候最快乐,虽然票房不算太好,但谁也不会介意那些。
Paku-san,我们都曾竭尽全力在那个时代活过。从不妥协的Paku-san的英姿,是属于我们的。感谢你,Paku-san。55年前……我不会忘记那个在雨后的巴士站对我说话的Paku-san。
▲告别会现场新闻视频
毕业于东京大学的高畑勋在大学毕业后的高畑勋加入了东映动画公司,并很快开始了《狼少年肯》的执导拍摄,这是东映动画的第一部动画电视剧,也是高畑勋的导演处女作,也正是在这部剧的制作过程中,高畑勋结识了此时的东映动画公会书记长宫崎骏。
后来两人在多部动画中有过合作,如宫崎骏年的作品《风之谷》,担任制作人正是高畑勋,他们两人各自的作品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为了寻找可以做动画的地方,好友持续奔走并请铃木敏夫协助,终于募得资金成立吉卜力工作室,携手创作广受欢迎的作品。
▲宫崎骏铃木敏夫高畑勋
包括《萤火虫之墓》、《岁月的童话》、《百变狸猫》等,高畑勋执导的作品受到国内外好评,与宫崎骏一起将日本动漫打造成了享誉世界的文化。他也于年被日本政府授予“紫绶褒章”(授予学术、艺术、运动领域中贡献卓著的人)。
相对于宫崎骏的神奇瑰丽,押守井的尖锐晦涩,今敏的诡异神秘,高畑勋动画平实而又生活化,他的动画更多是面向琐细的生活涓流,或是童话化表现,或如实再现,更多温馨与感伤。
2013年,高畑勋完成耗时8年完成的《辉夜姬物语》,是他生前的最后一部动画作品。在当时已经78岁高龄的他对媒体表示:”这一次的《辉夜姬物语》耗费了我很多年的精力和时间,我觉得我很难再去完成一部动画作品的创作了,尽管我还有很多创意想去完成。”
本文内容转载自日剧与音乐部屋(ID:rijuyinyue),做了一定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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