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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爱、死亡和机器人》
这年头，不整点新花样都不敢创业。赵天霖为了还高利贷，参与创办了地下拳赛，不过用的都是外星生物。擂台上，各种奇葩怪兽见招拆招，擂台下，赵天霖却无意中与大老板结怨。一场复仇在暗中酝酿，报复的方式却颇有《疯狂动物城》的喜感。
这篇小说最晚在去年已经完稿，后来的爆款大作《爱、死亡和机器人》却与它不谋而合。
*全文共计字，阅读约需20分钟。
地下拳击场
作者：美菲斯特
01“接下来的第十一场怎么办？”赵天霖又问了一遍，“这已经是第十场了，老板，你可千万别找人类打拳，最近条子盯得够紧！”
“第十一场你不用担心，前一阵子我派人准备妥帖了。”金弼岩漫不经心地说，丝毫没注意赵天霖的呼吸愈发急促。
等打完第十一场比赛，我就向老板提出辞呈。文婧，我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了。赵天霖望着玻璃罩上的抓痕和血渍，观众们的狂喊化为遥远的回音。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还清所有的高利贷了！”
他想起和林文婧相互扶持的九年，他们都是孤儿，在大学里焚膏继晷地苦读，依靠奖学金勉力完成学业。但双双考上硕士之后，奖学金在飞涨的物价面前已是捉襟见肘。特别当林文婧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她可以免试读博后，赵天霖度过整整十个不眠之夜，他的“行星生物学”硕士学位很难找到工作，而他实在不忍心阻止林文婧继续学业，于是，他拨通了高利贷商人的电话。
夜以继日地打工并不能还上滚雪球般的高利贷，“高丽帮”的大佬派人把他打个半死，威胁说要么把林文婧抓来拍裸照，要么他去小行星带做苦力做到死。赵天霖正要和另外十个“肥羊”登上前往柯博伊带的采矿飞船，大佬的侄子劝说道：“这小子是‘行星生物学’研究生，干嘛不派他去走私船上当‘小白鼠’呢？”
捡回一条命的赵天霖后来才明白，“高丽帮”有几条行星际走私船，没条件走正规的检疫程序，需要派人到月球背面的“锚地”给船员和货物做检疫。天知道走私货和放荡的船员会带回什么病毒，所以检疫员被“高丽帮”称为“小白鼠”。
走私船通常在凌晨两三点偷偷靠港，船员给船舱消毒的方式简单粗暴，当赵天霖进入货舱时，常常怀疑薄弱的防护服能否抵挡强酸性的消毒液。一年里有八个月在见不得光的月球暗面检疫货物和船员，另外四个月恢复被微重力和强酸消毒液摧残的肉体。不过也因此结识大佬的侄子，也就是昔日提议让他做“小白鼠”的人——金弼岩。
金弼岩替他说情，“高丽帮”不再给赵天霖计算利滚利的高利贷，约定折算每月工资来还钱。而他给金弼岩出的赚钱点子明显缩短了清偿全部债务的时间。在打完第十一场比赛之后，他甚至能得到一笔数额不菲的分红，足够他带着林文婧远走高飞。
赵天霖的思绪回到玻璃罩内的拳击场，笼罩下的区域足有两个拳击台那么大。两只伤痕累累的鬣蜥状生物被钛合金板分隔两侧，每只足有两米半长。一只脖子上长着伞形薄膜，另一只前爪比较大，它们虽然暂时看不见对方，但上下颚随着呼吸剧烈地翕动，只等钛合金板落下就要扑向对方。
玻璃罩上有抓痕和焚烧的痕迹，玻璃罩外面人声鼎沸，肤色各异的人对着电话大喊——
“这一轮押‘伞尖’，美刀,借钱也要押上！”
“赶紧押‘利爪’，它还有余力翻身，欧元！”
“告诉杰里科，美刀押‘伞尖’，我有内幕！”
……
比赛前，金弼岩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喝咖啡：“嘿，赵天霖，最近得到姑娘的滋润了吗？看来要给你签张带几个零的支票，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谢谢，朴先生，多给我几天假期就行。”赵天霖知道朴老板惯于开空头支票，还不如多争取几天假期实惠。
“不过我一走，接下来的第十一场怎么办？”赵天霖问道，老板不会重操旧业吧？金氏家族一直把控着鸣川市的地下拳击场，每周推出不同的搏击赌局，起初有跆拳道、美式摔角、散打、泰拳和巴西柔术，但是鸣川市警察对地下黑拳的打击一年比一年严苛，没有够分量的选手参赛，不多的几个选手容易被操控，相应的赌局提不起各路大佬的胃口。
使用机器人参赛吗？那更容易操控比赛，输赢也不好判定。何况，大佬们更喜欢拳拳到肉的比赛，不见点血，观众们怎么能敞开了下注？
多亏赵天霖想出个好办法，最近从外星捕获的珍禽异兽越来越多，动物园已经没有余财豢养，外星异兽里有不少攻击性很强的家伙，为何不购进几头带劲的家伙，组织外星异兽拳击赛呢？
赵天霖找到几家星际动物园，以抄底价买进几头贪食鲜肉的掠食者，很快吸引整个鸣川市的眼球。
一个电子合成音在大厅里响起：“第三局即将开始。买定离手，您的赢利将在决出胜负之后清算。”
方才沸反盈天的人群顿时陷入沉静，四位身着比基尼的女郎踩着轮滑，高举电子显示牌在众人眼前飘过——“ROUND3”。
而几千名赌徒的目光没有在比基尼女郎身上停留一秒钟，他们死死地盯着一寸一寸下落的钛合金板，钛合金板两侧的鬣蜥状生物从地上爬起来，“伞尖”脖子上的伞状薄膜像海葵般绽开，试图恐吓对手。“利爪”剃刀般的前爪弓起，做出攻击的架势。
电子合成音高喊：“开始！”
02“利爪”后腿蹬地，扑向“伞尖”，后者谨慎地躲开，“利爪”步步紧逼，眼看将“伞尖”逼到角落，“伞尖”突然停住脚步，脖子向后一弓。
伞状薄膜后面的巨囊膨胀到极限，“伞尖”的脖颈猛地挤压，嗉袋里储存的乙炔乙烷气体被压缩成一道气流，自“伞尖”嘴里喷出。它上颚的两块肌肉像电鳗般发出电火花，点燃压缩气流，一道火柱直接喷在“利爪”身前，尽管“利爪”头部和胸部覆盖着防火的骨质鳞片，但还是被烧得惨叫连连。“伞尖”口唇烧得发黑，它忍痛撞翻“利爪”，脚爪疯狂地抓挠着失败者。
电子合成音平静地宣布：“GAMEOVER！利爪，K.O.！”
两台防火防酸防刀砍的机器人冲进拳击场，拉开杀红眼的“伞尖”，将它拖回笼子里，又将血肉模糊的“利爪”抬下去。玻璃罩外面，押注在“利爪”身上的赌客痛不欲生，好像刚才“伞尖”的每一下抓挠在他们心尖。押注在“伞尖”身上的人疯狂地庆祝，甚至兑换完筹码就抽出几张绿钞塞进滑轮女郎的比基尼里。
赵天霖从地下拳击场里出来时，外面已是晨曦初露，街道上一片寂静，与拳击场里的嘈杂喧闹完全是两个世界。赵天霖在寒冷的晨风中裹紧大衣，在各路赌棍和掮客围过来打探内幕消息之前，老板派来的车已经在他身畔停住。上车前最后一眼，他瞥见一个女人揪住赌输的丈夫，气急败坏地撕扯他的头发，围观的赌客还在习惯性地下注丈夫能不能打赢，被保安撵走了。
过一阵子他就能飞往林文婧身边，虽然超音速客机从鸣川市飞到刚果只要七个小时，但从机场到林文婧的驻地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主要在林莽间跋涉，运气好的话还能搭上一辆吱嘎作响的皮卡，那里没有像样的路通往文明世界。对于其他在城市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无异于地狱，但他已经习惯了，就当是小别胜新婚吧。
虽说他早已在鸣川市购置一处小小的房产，林文婧也已博士毕业，可无论怎么劝说，林文婧也不愿过来。两人年纪已经不小，可不论赵天霖如何磨破嘴皮，林文婧总是不愿离开那个地方。
“这里离不开我，再等四个月，好吗？”林文婧亲吻他发际线稍显后退的额头，“亲爱的，等我安排好这里的一切，回国和你结婚。”
赵天霖望着林文婧真挚的眼神，不好再说什么，他已经等了九年，多等四个月也无妨。
03赵天霖还记得，第一场比赛是两只叉舌兽，类似于白垩纪的肿头龙，它们高耸的头骨里蜷曲着长长的舌鞘，喷出去后骨质尖端能刺伤对手，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身形瘦小一点的诨名叫“座头市”，魁梧一点的诨名叫“用心棒”，叉舌兽的智商不低，它们知道搏击中“下盘”、“中线”的概念。
那一天观众们惊呆了，他们看到两只蜥脚类怪物像上世纪的拳击手般过招数百回合，走位像拳王阿里般飘忽，出手像邹市明般迅猛，比人类的摆拳直拳勾拳、鞭腿、蹬笼飞踢丰富多了。
“用心棒”一直压制“座头市”，押注前者的越来越多，直到第四局。
电子合成音平静地说：“第四局即将开始。买定离手，您的赢利将在决出胜负之后清算。”
很多人把身家押在“用心棒”身上，它一直将“座头市”逼得在拳台边缘游走，“用心棒”感觉不用舌鞘也能赢，用粗暴的摆拳轰击“座头市”的头、胸、肩……它的力量终归难以收放自如，某次摆拳的幅度大了些，来不及回防下巴。
“座头市”卯足力气打出上勾拳，打在“用心棒”下巴上，在它仰头之际喷出舌鞘，骨质尖端从“用心棒”的喉咙贯穿而出，一去一回在地上画出两条血线，“用心棒”身子一斜倒下去。
“GAMEOVER！用心棒，K.O.！”博彩终端通过合成音宣布。
观众们沸腾了，金弼岩更高兴，大部分人押宝“用心棒”，只有他在赵天霖的指点下重金押在“座头市”身上。
很快，金弼岩再度成为鸣川地下拳击圈子的话事人，鸣川市的大佬们通过他组织拳击赛。凭借赵天霖和各个星际动物园的关系，以及与星际动物检疫部门的交情，不断有异星怪物出现在拳台上，成为鸣川市地下世界的热门赌局，前排的门票更是炒到元一张。而鸣川市警察局无计可施，没有法律禁止异星来客出现在地下拳击赛中，法无禁止即许可。
在等待的四个月里，他安排了十场地下拳击赛，第十场“利爪”和“伞尖”的比赛结束后，似乎遇到空窗期，暂时没有惊世骇俗的异星生物可以入朴老板的法眼。
“以前那些‘拳击士’们哪里去了？”金弼岩的手指划过手机屏，惋惜地看着前十场比赛的异兽，“当年咱们怎么没留下一两只，作为培育下一代的母体？”
赵天霖想了想，说：“那些外星来客在地球上存活不了太久，一部分做成标本卖给喜欢珍稀动物的几位大佬，一部分卖给模拟母星环境的太空动物园，打残的都捐给高校做解剖了。培育下一代基本是不可能的，我们现有的条件很难模仿其他星球的环境，成本太高。”
“昨晚上我重温了《异形：普罗米修斯》。”金弼岩神秘地说，“那里面的物种两两结合，杂交出带有触角、硬壳的人形怪物，咱们能不能把外星的异兽的DNA片段转录到人类的DNA上？”
赵天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老板，且不说制造基因镶嵌的克隆体成本极高，属于国家级攻关的难题。如果这事被警察知道，我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金弼岩把手机往办公桌上一丢，不满地说：“得，看把你吓的，难道说现在找不出一个能打的来？”
赵天霖苦笑道：“总不能让两个壮汉穿上怪兽服装打架吧？那成日本特摄片了。就算在擂台上支起激光全息投影，咱们做一些异兽格斗的3D动画，用全息立体投影都比五毛特效的特摄片强。”
“你刚才说什么？”
“把异兽格斗的3D动画用激光全息投影投放到擂台上……”
“不，不是这个！前面几句？”
“总不能让两个壮汉穿上怪兽服装打架吧？”
金弼岩兴奋地说：“你真提醒我了，条子严禁用真人格斗，但咱们可以找一些灵长类动物打擂台。比如让黑猩猩戴上罗马式的高鬃头盔，拿上标枪和短剑，擂台改装成古罗马拳击场——一只黑猩猩起名叫‘斯巴达克斯’，一只叫‘凯撒’，还真有些《猩球崛起》的味道！”
赵天霖急忙劝阻道：“大佬们会笑话的，咱们这儿可不是马戏团。而且据说黑猩猩在发情期特别暴躁，人类难以控制。有位英国女士被豢养多年的黑猩猩撕下脸皮，由此促成世界首例‘换脸’手术。再者说了，现在打击偷猎这么严厉，您去哪儿捉两只黑猩猩？”
金弼岩摸着鼻子，缓缓地道：“嗯，看来这事得从长计议。”
赵天霖认真地补充说，“条子一直没找您麻烦，是因为至今没有《外星野生动物保护法》，猩猩和外星玩意儿可不一样，受法律保护。”
金弼岩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好了，我再考虑考虑。”
往后的几天，金弼岩没再提猩猩的事儿，赵天霖早已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去刚果的航班上。他已经等了四个月，天，分钟，难熬的长夜里他回想着与林文婧的点点滴滴，心思早已游移在工作之外。临行前，金弼岩递给他一张支票：“祝你一路顺风，还有一点——如果那个妞不听你的，给她一记棉花拳。”
“好吧、好吧。”赵天霖苦笑着答应，金弼岩年轻时打过黑拳，喜欢一边飚垃圾话一边打出棉花拳，垃圾话让对方心浮气躁，一旦抓住破绽，金弼岩就能将速度不快、但落点精准的棉花拳送到对方下巴上，人体的下巴与脖子形成一个杠杆，震荡脑部形成眩晕，接下来就是金弼岩的“痛打落水狗”时间。
赵天霖明白金弼岩的意思，用汽车、钻戒、别墅或是游艇砸晕林文婧，可林文婧不会轻易被那些东西征服，否则早就跟他回鸣川市了。
马上就能把林文婧从那个鬼地方拖出来了，假如林文婧不跟他走怎么办？咳，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赵天霖像个初恋的小伙子般忐忑了一路，他甚至回忆起与林文婧的初吻和第一次，似乎看到那个局促不安而又甜蜜的自己；回想起这九年来在贫困与欺压中挣扎，让人欲哭无泪……
超音速客机上，赵天霖不知不觉睡着了，当他睡醒，邻座的老太太问他：“小伙子是不是梦到心爱的姑娘了？你睡觉时又是嘿嘿笑，又是掉眼泪的。”
赵天霖有些疲惫又有点亢奋，一想到还要在热带雨林跋涉一天半才能见到林文婧，又有点牙根犯疼。飞机降落在刚果的首都金沙萨，他在机场等着取行李，看到一个穿警察制服的黑人朝他走来：“你就是赵天霖吧？我们一直在等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另外两个警察从背后堵住他，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赵天霖架出机场，塞进除了警笛不响哪里都响的警车。赵天霖感到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心想：金弼岩是不是犯事了？这混蛋不会坑我当替罪羊吧？
警车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小黑孩，呲着雪白的牙齿指指点点。
04第十一场的参赛者果然不是人类，也不是异星智慧生物，金弼岩别出心裁地弄来两头野生大猩猩，它们就是赵天霖从空港接来的“货”。每只大猩猩臂展足有三米，小香瓜般的肱二头肌在皮毛下滚动。其中一头腰上长着银灰色鬃毛，像冠军腰带般醒目。另一头看起来身经百战，胳膊上的疤痕纵横交错，一只眼窝深陷，干涸的眼窝里没有眼球。
博彩终端熟悉的合成音在大厅里响起：“第一局即将开始。买定离手，您的赢利将在决出胜负之后清算。”
庞大的玻璃罩将拳台与外界隔绝，拳台中央的钛合金板开始缓缓下降，“灰脊”直起身来，用双拳嘭嘭地敲打前胸，好似部落勇士擂响战鼓。“疤眼”毫不示弱，双手轮番拍打地面，嘴里发出尖啸，布满黄垢的犬齿向外探出。钛合金板刚一收回地面，两只大猩猩撞在一起，四条巨臂像气锤般抡起又砸下，发出“砰砰”的巨响。大厅里所有人屏息以待，生怕自己押注的“选手”被砸成肉酱。
第一回合结束的铃声响起，两台粗壮的机器人将斗牛般顶在一起的大猩猩扯开，钛合金板快速升起，隔绝两只杀红眼的巨兽。观众急切地争论着，大厅里嘈杂无比，直到博彩终端宣布第二局开始。
时间一长，“疤眼”的力气不如“灰脊”，在雨点般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当第二局结束时，“疤眼”身上皮开肉绽，大量的筹码向“灰脊”身上聚集。赌棍们相信，第三局结束之前，“灰脊”就能解决战斗。
“第三局即将开始。买定离手，您的赢利将在决出胜负之后清算。”博彩终端毫无感情色彩地宣布。
第三局一开始，“疤眼”采取守势，“灰脊”粗壮的双臂捣米糕般砸在它身上。在孤注一掷的赌徒们看来，好像每砸一下，赢取的筹码从钱箱中“叮咚”蹦出一个，他们随着“灰脊”的动作挥舞胳膊，但“灰脊”的动作突然凝滞了。它痛苦地捂住心脏，“疤眼”不放过这个机会，右爪一挥，在“灰脊”脸上狠狠地豁开几条伤痕。
“灰脊”眼前糊了一层血，挥舞双手试图阻止对方的攻势。狡猾的“疤眼”像个老道的摔跤手，绕到侧面将它掀翻在地，双臂像打桩机般轮番砸在“灰脊”身上。“灰脊”徒劳地抵挡一阵，瘫在地上完全不动了。“疤眼”意犹未尽地扭断它的脖子，一边嘶吼一边敲击自己的胸膛，叫声好似恶鬼撞破所罗门王的封印。
玻璃罩外面的人目瞪口呆，眼看形势逆转，他们投入的巨额赌资打了水漂。许多人借了高利贷，浑身冷汗地瘫倒在座位上。
05赵天霖在刚果待了半个月才回国，而后请了五天假，再没提辞职的事儿。金弼岩给他手机拨打三四次，赵天霖才接起电话，朴老板不厌其烦地催促他赶紧找从未出现过的异星生物。七天之后，赵天霖打电话告诉他新的选手已经雀屏中选，视频将传到他手机上。
金弼岩对他的高效率极为满意，回国后的这十几天，似乎赵天霖一直在不眠不休地寻找，看起来要将身家性命卖给朴老板。特别当异星生物的视频展现在金弼岩眼前时，他高兴的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这是一种结晶状生命体，青灰色硬质表皮上长着金色斑点，故而昵称为“青金石”，来自充满酸性雾的比特星。每一个生命体的外形如玻璃花般延伸出无数支角，每支角都有一条节肢延伸而出。它们成群结队地生活在积淀着混合酸的巨大湖泊中，叠合在一起，构成类似于珊瑚礁堡垒。
相邻的“堡垒”为了争夺地盘经常发生战争，同一阵营的“青金石”们以节肢相连，十几条般锋利的“触手”在对方身上抽打，仿佛两尊熔岩构成的巨人相互殴斗。
鸣川市的大佬们绝没见过这样的生物，金弼岩当场拍板搞一场“青金石拳击赛”。
赵天霖看起来愁容满面：“老板，那些黑色结晶状生命只能生活在混合酸的湖泊中，如果把拳击台改造成酸液池，恐怕会花费很多，保守估计得三十万美元……”
“那不重要。”金弼岩放下百叶窗，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有点看不上赵天霖畏畏缩缩的样子，钱已经不是问题了，金弼岩自信地将双臂抱在胸前，两只皮鞋翘上宽大的办公桌，“只要我们能决定最终结果。”
06经过半个月的准备，第十二场拳击赛终于举行。
拳台被改造成巨大的酸液池，加厚的玻璃罩盖在上面，可以看到被钛合金板隔开的两组珊瑚礁状生物。
赵天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青金石”时，自诩见多识广的大佬们惊呆了，金弼岩待“青金石”争夺地盘的视频播放完毕，上台鞠了一躬，对诸位大佬说道：“这将是鸣川市最激烈的一场拳击赛，石屑横飞，晶体碎裂，从来没有硅基生物登上拳击场，我们在创造历史！”
大佬们面无表情地听着，金弼岩知道他们在意什么，压低声音道：“和以前一样，就算是硅基生物，比赛结果也是可控的。在比赛前，两只‘青金石’泡在不同浓度的酸性溶液中，拳击状态很不一样……”
大佬们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站在一旁的赵天霖知道，这些老家伙又开始策划“剪羊毛”了，他们会制造舆论，带给赌徒们种种假象，甚至让必输无疑的选手一开始表现神勇，借机放出更多高利贷——就像之前的大猩猩搏击一样。
还是熟悉的场地，还是熟悉的声音。
“第一局即将开始。”博彩终端通过合成音向场内场外的所有人宣布，“买定离手，您的赢利将在决出胜负之后清算。”
金氏家族的首脑金柏松望着屏幕上缓缓落下的钛合金板，想起金弼岩事前叮嘱他的话。
“伯父，硅基生命的特征，是‘一局决胜负’——它们一旦打起来，没有机器人能在酸液池里将它们拉开，整场比赛只有一局。”
“那谁能赢？”
金弼岩恭恭敬敬地说：“谁能赢，当然由您说了算。”
金柏松的目光在两只“青金石”之间游移了半天，方才说：“我的乖侄儿，就让那只看起来像海葵的家伙赢吧，那个像章鱼的家伙不太顺眼。”
“好的，伯父，我马上去办。”
“稍等一下，金闵。”金柏松叫住侄儿，“楠湖区还少一个话事人，你很有希望，下次家族会议，我会提名你的。”
“非常感谢，伯父！”金弼岩几乎按耐不住喜悦之情，他一直给金柏松通报内定的结果，让伯父靠内幕赚了不少钱。昔日通过“高丽帮”放高利贷赚钱的风险越来越大，政府和警察盯得太紧，幸亏金氏家族及时扯脱，通过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地下拳击赛赚钱，本地的阔佬和政客也通过押注地下拳击赛洗钱，金柏松借此结交不少黑白两道的朋友。金柏松投桃报李，金弼岩在家族里的话事权会越来越重。
金弼岩从来没失手过，金柏松将自己的一半财产押注在“海葵”身上，还事先告诉自己的密友这一内幕，密友们又将内幕告诉密友……鸣川市大半的富翁和议员知道，硅基生物的搏击只有一局，一上来全押在“海葵”身上。
金柏松坐在包厢里俯瞰着大厅里的赌徒们，像端坐在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结果早已注定，那些押注“章鱼”赢的家伙会输的一败涂地。
等等，钛合金板已经落下一分钟了，两只“青金石”没有动手的意思。
又过了五分钟，两只“青金石”纹丝不动，金柏松手心沁汗，拨通金弼岩的“这是两块死石头吗？究竟怎么回事！”
金弼岩手足无措，拨打赵天霖的电话，始终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金弼岩望向大厅，赌棍们开始骚动，他赶紧联系行星生命研究所的人，期待有个平息众怒的结论。
07行星生命研究所的检测报告结果有好有坏——好消息是，两只“青金石”是活体，而且处于斗志昂扬的阶段。坏消息是，它们的动作极慢，抬起“胳膊”需要半年时间，打到对方身上需要一年，等到决出胜负，估计年已经过去了。
赵天霖在给金弼岩的视频上做了手脚，以倍的速度播放两只“青金石”拳击的场景。那是许多年前，外星勘测船在混合酸沉积湖里拍摄的，没有光影变化，无法捕捉时间的流逝，看上去像是几分钟之内发生的，实际上耗费了86年。
这场搏击只有一局，硅基生命没有中场休息，但对于相对短命的人类来说，这是一局永无止境的搏击。
大佬们连秒也等不了，他们信任金弼岩，将巨额赌注押在“海葵”身上，不能无限期的放在博彩终端里。可是按照博彩终端的设定，直到拳击赛决出胜负，终端才会根据结果判定筹码如何分配。想拿回赌资？对不起，拳击赛尘埃落定之前，一分钱也拿不回来。
博彩终端的总服务器在国家博彩中心，如果想更改，除非打通上议院、国家博彩中心和安全部门的关系，这笔费用恐怕比整个鸣川市地下搏击市场份额还大。
金柏松对各路大佬表示，都是金弼岩一个人的错，他连亲伯父都坑，自己半辈子的积蓄都押在这场赌局中了。金柏松表示一定大义灭亲，剔骨熬油也得让侄子赔偿各位的损失。
金弼岩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现在不是在躲避追杀，就是已经被愤怒的大佬们K.O.了。
“K.O.！”赵天霖仿佛听到博彩终端发出的合成音：“GAMEOVER！金弼岩，K.O.！”
08赵天霖早已飞离鸣川市，飞离本土，超音速客机载着他向林文婧曾经贡献一生的刚果飞去。
一个多月前，他甫一在刚果的金沙萨机场下飞机，三个警察将他塞进警车。在路上，警察告诉惊魂未定的赵天霖，林文婧已死，她的遗物里只有关于赵天霖的记录，警察认为由他处理后事再合适不过了。
赵天霖完全懵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警察来到太平间的。警察告诉他，有个偷猎团伙一直在打灰脊大猩猩族群的主意，发动突然袭击抓走了五只成年大猩猩。林文婧赶到山上时，族群只剩下脆弱的母猩猩和幼崽，其他部族成员尸横遍地。当地警方和偷猎者沆瀣一气，根本不管。林文婧带上猎枪，想在夜里单枪匹马救出笼子里的五只大猩猩，没想到被巡逻的匪徒发现，还没来得及开一枪，就被偷猎者集火打死。
停尸间打开，冷气氤氲的白雾中，林文婧残缺不全的尸体滑出隔栅，身份标签上写着“灵长类动物研究专家：林文婧博士”。
赵天霖感到天旋地转，瘫倒在地上，再过几天就能和林文婧一起回鸣川市结婚，没想到林文婧在她投身研究三年的非洲土地上永远长眠。
当他扶着灵柩回国，处理完林文婧的丧事回到公司后，金弼岩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组织一场比赛，赌客们把身家都押在“灰脊”身上，没想到“疤眼”爆冷，赌场赚的盆满钵满，大佬们也在借高利贷的赌棍身上狠狠敲了几笔。
赵天霖一直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听到“灰脊”在拳台上突然心脏难受、被对手翻盘，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金弼岩没在意，继续说道：“弄这两头大猩猩费了我好大劲，且不说给那帮偷猎者20万美金，刚果的边防、海关也使了不少银子，还被这边的海岸巡逻队敲竹杠，不比弄到外星生物花费少。天霖，幸亏你回来了，还得找些新品种外星人上拳台，现在咱们是鸣川市地下拳击场的标杆，各个家族的大佬都盯着咱们……”
赵天霖麻木地听着，手指在林文婧的照片上来回摩挲，他知道“灰脊”的尸体不会很快被处理，这会儿还在拳击场下层的冷库里。
经过解剖尸体，赵天霖确定，上台之前“灰脊”被注射了大剂量的类固醇，一开始它格外亢奋，攻击力量和频率超越平时水准。但是心脏处于猛烈跳动状态，长此以往，心肌细胞受不了剧烈搏动，心脏迟早会垮。而拳台上的“灰脊”骑虎难下，要么死于心脏病，要么死于“疤眼”的痛殴。根据赵天霖请兽医解剖“灰脊”的尸检结果来看，它在被“疤眼”拧断脖子之前，就已死于心肌破裂。
09仇恨像烧红的烙铁烧灼着赵天霖，他恨不得马上发动汽车，一头开进金弼岩的办公室撞死他！但理智告诉他——金弼岩黑白两道通吃，背后还有金氏家族撑腰，他一个人无权无势，复仇谈何容易？
如何让金弼岩付出代价？赵天霖每天必须在金弼岩面前保持微笑，不能让这个恶棍发现一丝不对劲。每次与金弼岩见面，赵天霖都在遏制拼命的冲动，他甚至在想——再去见金弼岩时带把枪，豁出去被他的保镖击毙，也要和这混蛋同归于尽！
时间在煎熬中过去，赵天霖成宿成宿睡不着，苦苦思考复仇的方法，连续七八天夜不能寐，白天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但仇恨像冷风般抽打着他。终于有一天，他想到博彩终端的弱点，赌局结束之前只能冻结赌资。
他跑遍各地的外星生物研究所，查到有一种硅基生命体行动非常迟缓，打完一场需要近百年时间。
为大佬们播放视频时，赵天霖望向在台上滔滔不绝的金弼岩，心里默念：“快了，林文婧，这个人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金弼岩一直自诩是打“棉花拳”的高手，“对手的下巴与脖子形成一个杠杆，只要将速度不快、但落点精准的棉花拳送到对方下巴上，就能造成对手脑震荡、形成眩晕，接下来就是‘痛打落水狗’时间……”这是金弼岩教给他的，现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次金氏家族也会大伤元气吧？”赵天霖喃喃自语，拿出那张照片，镜头前，林文婧正摘去刘海上沾着的碎叶，这一幕被他抓拍到了，她含嗔带笑地望着镜头，好像下一秒就会向他伸出手，挽着手臂一起步入照片中的世界。照片的背景是苍翠的大丛林，大猩猩族群在那里栖息，领头的是一只灰脊大猩猩，对林文婧的到来司空见惯。
飞机快到刚果机场了，这是鸣川市大佬们难以企及的地方，没人能找到他。
机窗外，晚霞为非洲大陆披上薄纱，在快要被黑夜吞噬的霞光中，赵天霖仿佛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笑容。
·——完结——·
签约作者—美菲斯特美菲斯特，小说写手，从初中开始喜欢看科幻世界，工作之后正逢《三体1：地球往事》出来，等9年读《黑暗森林》、年读《死神永生》，对科幻小说的认识一再刷新，于是心痒难耐，开始试写。年长篇小说《古蜀惊雷》获得晋康晨星入围奖。
Freetalk《地下拳击场》的灵感来源于《铁甲钢拳》：假如拳击手是硅基生物而不是碳基生物，比赛会是什么样的？地下比赛的大佬们又会如何操纵比赛？于是有了本篇。
——美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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